建安二十四年,刘备在汉中称王那天,整个成都城都在庆贺。街头巷尾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,鞭炮声响个不停。可就在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准备接受封赏时,远在荆州的关羽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当场变脸的消息。
使者刚把任命书念完,关羽的手就狠狠拍在了桌子上。前将军关羽,后将军黄忠,左将军马超,右将军张飞。四个将军里,黄忠那个老头子居然和他平起平坐。
"老军,何德何能!"关羽扔下任命书,脸色铁青。使者吓得不敢说话,旁边的幕僚也不知道该怎么劝。这位二爷的脾气,整个蜀汉谁不知道?可这次发火,似乎和以往都不一样。
关羽记得很清楚,四年前在长沙城下,他是怎么看待黄忠的。那时候两军对阵,黄忠策马而出,白发飘飘,手中大刀舞得虎虎生风。关羽当时心里还暗暗赞叹,这老将军宝刀不老,是条汉子。两人交手百余回合不分胜负,关羽甚至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觉。
第二天再战,黄忠的战马失蹄,摔倒在地。关羽举刀可以取他性命,却调转马头离开了。回到营中,众将都问为什么不趁机杀敌,关羽只说了:"岂可趁人之危。"那时候的关羽,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将,一个真正的武人。
可现在呢?关羽坐在荆州的府衙里,越想越觉得憋屈。他关羽跟着大哥刘备东征西讨二十多年,从涿郡起兵到如今坐拥荆州,哪一仗不是拼了命打下来的?桃园三结义的时候,黄忠在哪里?讨伐董卓温酒斩华雄的时候,黄忠在哪里?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,黄忠又在哪里?
荆州城里的老兵都知道,关将军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大。手下的人做事稍有不慎,就要挨一顿骂。有人私下议论,说将军这是嫉妒黄老将军。这话传到关羽耳朵里,他更加恼火。
"嫉妒?我关羽会嫉妒一个老头子?"关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,可心里明白得很,这口气咽不下去。
长沙城外的那场仗,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。黄忠守城,关羽攻城,两个人打得你来我往。最后是诸葛亮用计,加上黄忠本来就想投降,这城才拿下来的。可传到外面,就变成了关羽惜才,黄忠感恩,两位名将相见恨晚的佳话。
佳话个屁。关羽心里清楚,那时候黄忠已经快六十岁了,守个长沙城算什么本事?自己二十出头就跟着大哥起兵,这些年杀过多少敌将,打过多少硬仗?赤壁之战后攻占荆州各郡,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,哪一件不比守个长沙城强?
成都那边,诸葛亮听说关羽拒绝接受任命,急得团团转。他太了解关羽的性格了,这位二将军最看重的就是资历和功劳。现在让他和黄忠平起平坐,简直是在他心口上捅刀子。
"主公,这可如何是好?"诸葛亮对刘备说,"云长那边已经明确拒绝了封赏,还说了些很难听的话。"
刘备叹了口气。他当然明白关羽的心思,可是黄忠在定军山斩了夏侯渊,这功劳实在太大,不封不行。更何况,现在蜀汉刚刚站稳脚跟,正是用人的时候,不能让老将们寒心。
"让费诗去一趟荆州,好好劝劝二弟。"刘备说,"就说是我的意思,让他以大局为重。"
费诗是个聪明人,这趟差事不好办他心里明白。从成都到荆州一路上,他都在琢磨该怎么说服关羽。关羽这个人,你和他讲道理可以,但不能伤他的面子,更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被人比下去了。
到了荆州,关羽果然是一副臭脸。费诗还没开口,关羽就先发火了:"大老军,有何功德,便与我并列?我不受此封!"
"将军息怒,且听我一言。"费诗不慌不忙,"将军可知,主公封赏诸将,是有深意的。"
关羽冷哼一声,示意他继续说。
费诗说:"将军随主公起兵至今二十余载,功勋卓著,天下皆知。黄汉升虽有定军山之功,但论资历,论战绩,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?主公此番封赏,正是要让天下人看看,蜀汉不计较出身,只看功劳。"
这话说到关羽心坎里去了。他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嫉贤妒能,现在费诗这么一说,反而把他抬高了。
"再说了,"费诗继续说,"将军镇守荆州,位高权重,黄汉升远在汉中,两位将军虽然名号相同,但实际地位如何,天下人心里都有数。"
关羽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,但还是不肯松口:"话虽如此,但我心里这口气,实在难平。"
费诗看出关羽的态度有所松动,趁热打铁:"将军想想,马孟起虽为名将之后,但降我主也不过数年。翼德将军虽是结义兄弟,但论战功,未必胜过将军。主公此番封赏,是把将军放在诸将之首,怎么能说是轻慢了将军呢?"
这番话说完,关羽终于长叹一声,接过了任命书。费诗总算松了口气,但他知道,关羽心里的疙瘩其实并没有解开。
关羽接受封赏之后,荆州城里的气氛才算好了一些。但凡是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,这位前将军对黄忠的态度,从此再也回不到长沙城外那种惺惺相惜了。
其实荆州城里的老人都知道,关将军这次发火,表面上是因为封赏的事,实际上憋了一肚子火。这些年刘备手下新降的将领越来越多,个个都立了大功。马超带着西凉军投降,立刻成了骨干。黄忠在定军山一战成名,风头一时无两。反倒是他关羽,守着荆州这片基业,虽然重要,却没什么立新功的机会。
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起来,有人说关将军心胸狭窄,有人说他居功自傲。也有明白人说,这事不能怪关将军,换了谁都会不高兴。跟着主公打天下这么多年,突然来了一批新人,功劳一点不比自己少,这叫什么事?
关羽的心思,其实从长沙之战后就开始变了。当初两人交手,他确实欣赏黄忠。可后来听说黄忠这些年一直在刘表和韩玄手下混日子,没打过什么像样的仗,关羽心里就有些看不上了。一个将近六十岁才开始立功的老头子,凭什么和自己平起平坐?
这话关羽从来不对外人说,但他手下的亲信都能感觉到。每次提到黄忠,关将军的语气都透着一股子不以为然。"老军罢了,不过是运气好,遇上了夏侯渊。"这是关羽私下里说过的话。
可是关羽忘了,或者说不愿意承认的是,黄忠在定军山那一战,确实打得漂亮。夏侯渊是曹操手下的名将,征战多年从无败绩。黄忠能斩了他,这本事不是吹出来的。战场上刀枪无眼,能活着回来就不容易,何况还取了敌将首级。
成都那边,刘备对关羽的态度心知肚明,但他选择装糊涂。关羽是他的结义兄弟,也是镇守荆州的主心骨,不能让他寒了心。可黄忠也不能亏待,这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,但还能打,而且忠心耿耿。两边都要照顾,这个平衡太难把握了。
诸葛亮看得更深一层。他对庞统说过:"云长此人,勇猛忠义,但性格高傲,最见不得别人功劳比他大。这次黄汉升立功,我就担心会有麻烦。果然,封赏的时候就闹起来了。"
"那丞相为何还要把黄汉升封得这么高?"庞统问。
"不封不行啊。"诸葛亮叹气,"定军山那一仗太关键了,夏侯渊一死,曹操在汉中的布局全乱了。黄汉升这功劳,说是扭转战局也不为过。不重赏,以后谁还肯拼命?"
"可这样一来,云长那边怎么办?"
"只能慢慢劝了。"诸葛亮说,"云长这个人,你越是哄着他,他越觉得自己了不起。得让他明白,天下英雄多得是,不是只有他一个能打仗。"
这话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难。关羽在荆州经营多年,手下的将士对他忠心耿耿。他要是真的不高兴,影响的不只是他一个人。
荆州城里的气氛越来越微妙。关羽手下的老兵,看黄忠的部下就不那么顺眼。两拨人在街上碰到,经常发生口角。有一次差点打起来,还是守城的官员出面才摆平。
这事传到关羽耳朵里,他没有制止,反而有几分默许的意思。在他看来,这些老兵跟着自己出生入死,有点脾气也正常。那些新降的人,确实该知道知道规矩。
黄忠在汉中听说了这些事,心里也不好受。他是个明白人,知道关羽看不上自己。但他能怎么办?总不能跑到荆州去和关羽解释吧。再说了,战场上立功,那是拿命换来的,不是求来的。
定军山那一战,黄忠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惊险。夏侯渊的兵马比他多,装备也比他好。要不是抓住了对方轻敌的机会,那一刀砍下去,胜负还真不好说。可就是这么一场险胜,让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老将,一跃成为蜀汉的后将军。
荣耀的背后,也有代价。黄忠手下有个老兵,私下里对他说:"将军,听说荆州那边对咱们很有意见,尤其是关将军。"
黄忠摆摆手:"别管那些闲话,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。"
"可是将军,万一真的闹起来..."
"闹起来又怎样?"黄忠打断他,"我黄忠这辈子,从来不求人。功劳是自己打出来的,不是别人施舍的。关将军看不上我,那是他的事。我问心无愧。"
这话说得硬气,但黄忠心里也清楚,自己和关羽之间的裂痕,怕是补不回来了。长沙城外的那点交情,早就被功名利禄冲得一干二净。
建安二十四年冬天,关羽发动了襄樊之战。这一仗打得轰轰烈烈,水淹七军,威震华夏。关羽的名声达到了顶点,连曹操都动了迁都的念头。
这时候的关羽,意气风发,觉得自己终于证明了什么。看吧,黄忠那老头不过是运气好,斩了个夏侯渊。自己这一战,擒了于禁,杀了庞德,打得曹仁龟缩在襄阳城里不敢出来。这才是真正的名将风范。
可惜好景不长,东吴突然翻脸,背后捅了一刀。吕蒙白衣渡江,偷袭荆州。关羽腹背受敌,兵败被杀。这位前将军到死都没想明白,自己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消息传到成都,刘备痛哭失声。黄忠听说后,也是一声长叹。两个曾经惺惺相惜的老将,最终也没能走到一起。
后来有人评价这段历史,说关羽看不起黄忠,是因为嫉妒。也有人说,这是早期跟随者和后来归附者之间的矛盾。还有人说,这是功劳和资历之间的较量。
其实说来说去,不过是一个"争"字。关羽争的不只是一个官职,而是二十年打拼的认同。黄忠争的不是面子,而是一个老兵最后的尊严。两个人都没有错,错的是这个乱世,让每个人都不得不争。
刘备称王那天,满城欢庆。可他封赏四位将军的时候,大概没想到,这个看似公平的安排,会在关羽心里埋下一颗钉子。这颗钉子最终没能拔出来,直到关羽兵败身死。
长沙城外的那场惺惺相惜,终究只是个插曲。在权力和功名面前,再多的惺惺相惜,也抵不过一纸封赏。关羽和黄忠的故事,说到底不过是乱世里的一场虚名之争。争到最后,两个人都没赢。
这段历史留下的,除了遗憾,就是一个简单的道理:功劳再大,也要看时机;资历再老,也要看运气。更重要的是,无论你有多大本事,都别忘了,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。
关羽忘了这个道理,所以他输了。黄忠记住了这个道理,但他也没赢。因为在那个时代,个人的荣辱,从来不由自己做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