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王攥着那条软中华在机关大楼门口转悠了四十分钟，烟盒都被手汗浸出了褶皱。楼上财务科张主任的办公室灯还亮着，他第三次摸出老人机看时间——离女儿重点高中报名截止只剩三天了。
"王哥别见外啊！"上周酒桌上包工头刘胖子喷着酒气，油光发亮的巴掌拍得他肩膀生疼，"教育局李科是我铁子，你闺女这事就这个数..."对方五根香肠般的手指在油腻的桌布上比划时，老王兜里刚结的五千块装修尾款突然变得滚烫。
此刻蹲在花坛边啃冷包子的老李头嗤笑出声："老王家丫头成绩够线还折腾啥？"包子馅的韭菜沾在黄牙上，随着他含混的嘟囔一颤一颤，"我那会儿给校长送了两只老母鸡，结果炖汤的味儿都没闻着..."
城里CBD的玻璃幕墙正倒映着另一幅光景。创投公司的周总划掉日程表上第七个"饭局"，助理捧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欲言又止。"都推了。"他扯松领带时瞥见窗外广告屏，某地产大亨正对着镜头说"我从不靠关系"——这话他十年前在城中村吃泡面时就听对方在电视上讲过。
酒保小陈擦着杯子目睹了有趣的一幕：穿阿玛尼的男人婉拒了第三波敬酒，而隔壁卡座里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正把茅台往对面秃顶男人怀里塞。"张处您尝尝这个..."年轻人弓着的背脊在昏暗灯光下绷成紧张的弧线，活像他老家过年时杀来待客的虾。
"现在谁还稀罕你那两条烟？"开发区管委会的保安老马叼着女婿送的电子烟，眯眼打量又一个拎着礼品袋的访客。他脚边纸箱里堆着蒙尘的茶叶礼盒，最上面那罐龙井的缎带还是去年流行的香槟金色。
婚庆店老板阿芳突然在深夜发了条朋友圈："求介绍教育局领导，重谢！"配图是女儿奥数奖状和一桌海鲜大餐。三分钟后她慌张删除，却截到了老同学评论："早说啊，我小叔子刚调去纪委..."
茶叶店吴老板的账本藏着门道：标价三千的普洱进货单写着238，而真正的好茶从来不在柜台摆。"去年那个非要见行长的客户，"他吹着茶沫对学徒笑，"后来我把他介绍给了对面卖保险的。"
售楼处小张发现个规律：开着破车来问优惠的客户总爱提"认识你们王总"，而开着保时捷的客户只会问"全款几折"。上周她亲眼看见工程部的老黄点头哈腰送走奥迪车主，转身就把骑着电动车来维权的业主挡在门外。
凌晨两点的烧烤摊，喝高的包工头大刘正给新来的小工上课："关系？那得是活水！"他蘸着啤酒在油腻的桌面上画圈，"你端着死水去浇人家花园，看保安不拿扫帚撵你！"
医院走廊里，攥着CT片的老周蹲在墙角发呆。上午主治医生看完他带来的土特产，笑着说了句"按规定来"；下午他看见同病房的人被主任亲自接走，护士小声说那是某药企的股东。
售楼处的小张现在养成了个习惯：遇到吹嘘关系的客户，她就翻开手机相册。去年那个说"认识总部领导"的客户，头像至今还躺在她的未成交客户分组里，而真正当场刷卡的客户从来不说废话。
茶叶店吴老板最近总爱讲个段子：有客人非要见行长，他真给约了。结果人家见面就谈贷款，行长起身就走。"现在那客人还天天问我啥时候再组局，"吴老板捻着茶饼直乐，"他也不想想，行长缺他那顿饭吗？"
老王最终没送出去那条烟。女儿班主任打来电话，说孩子凭竞赛成绩直接保送了。他望着抽屉里没拆封的中华发呆，突然想起老李头的话——那两只老母鸡后来怎么样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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